“你会写信给我?”
“是的。”
“谢谢谢谢亲爱的妻子再见!”莫雷尔抛出一个纯洁的飞吻瓦朗蒂娜飞也似地顺着来时的路跑回去。莫雷尔一直听到她的衣服磨擦树枝的声音和小径上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然后才带着一种说不尽感激的微笑抬起头来感谢上帝允许他这样的被爱然后他也走了。年轻人回到家里等了一整夜第二天又整整地等了一天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第三天早晨十点钟左右正当他要出门去拜访公证人狄思康先生的时候邮差送来了一封小简他知道这是瓦朗蒂娜寄来的虽然他以前并没有看见过她的笔迹。那封信的内容如下:“眼泪、请求、祈祷都没有用处昨天我到圣费里浦教堂去呆了两小时在那两小时里面我从灵魂的深处向上帝祈祷。天也象人一样的顽固签订婚约的仪式已定在今晚九点钟举行。我只能遵守一项诺言只有一颗心可以给人。那项诺言是为你而守的那颗心是你的。那么今天晚上九点一刻在后门口见。你的未婚妻瓦朗蒂娜・维尔福又――我那可怜的外祖母愈来愈糟了。昨天她的烧使她近于昏;今天她的昏又使她近于疯。莫雷尔你会好好对待我使我忘记这样狠心地抛下她是不是?今天晚上签订婚约我想他们是瞒着诺瓦蒂埃爷爷的。”
莫雷尔虽然接到了瓦朗蒂娜的信但还不能使他满意。他去找那位公证人公证人向他证实了那一切。然后他又去拜访基督山听到了更详细的消息。弗兰兹曾到伯爵这儿来过告诉他关于举行仪式的那件事维尔福夫人也曾写信给伯爵请他原谅不能邀请他去参加典礼。圣・梅朗先生的死以及圣・梅朗夫人目前的健康状况势将使那场聚会蒙上一层惨淡的气氛她不愿意伯爵分担他们的悲哀她只希望他享受快乐。
弗兰兹曾在昨天去谒见圣・梅朗夫人她起身接见他在那次会见以后她不得不又回到床上。莫雷尔的焦急不会逃过伯爵的眼睛这是很容易想象得到的。所以基督山对他比往常更亲热的确他的态度是这样的慈爱以致莫雷尔几次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但想到他对瓦朗蒂娜所许的诺言他又忍住了。那天他把瓦朗蒂娜的信读了几十遍这是她给他第一封信但这是在什么情形之下写的信啊他每读一遍便重申他的誓言誓要使她幸福。一个能作这样勇敢的决定的年轻姑娘她是多么伟大呀!她为他牺牲了一切她是多么值得他爱呀!的确她应该是他第一个最崇拜的对象!她是一位皇后他带着无法形容的激动心情同时又是一个妻子不论怎么感谢她和爱她都是不够的。想到瓦朗蒂娜走到他的面前来的情景她会对他说:“我来了马西米兰带我走吧”他把一切都安排好:苜蓿田里藏着两把梯子一辆轻便马车也已准备好等在那儿马西米兰亲自驾车不带仆人不点灯到第一条街的拐角上他们再把灯点起来因为过分谨慎会吸引警察的注意。有时他会禁不住打一个寒颤他以前只握过她的手只吻过她的手指尖他想到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他就得保护瓦朗蒂娜从墙头上下来她将浑身颤抖但毫不抗拒地倒入他的怀抱里。
下午他感到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只想一个人呆着。他的血在沸腾即使简单的问题一声朋友的招呼也会惹他心烦。他干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但他的眼睛虽然在一行一行地移动却不知道书的内容;最后他把书本抛开又坐下来考虑他的计划把梯子和墙的距离再计算一下。时间终于逼近了。凡是一个深陷在爱情里的人是决不肯让他的钟表安安稳稳地向前走的。莫雷尔把他的钟表折腾得够呛以致在六点钟的时候钟表的指针就指到八点半上了。于是他对自己说“是出的时候了签约的时间定在九点钟但瓦朗蒂娜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莫雷尔离开了密斯雷路而当他踏进那片苜蓿田时圣费里浦教堂的大钟正敲八点。马和轻便马车藏在一所小破屋的后面那是莫雷尔常常等待瓦朗蒂娜的地方。夜幕渐渐降临了花园里树叶的颜色逐渐转暗。于是莫雷尔从他躲藏的地方走到铁门缺口处他的心怦怦直跳从铁门的小缺口望进去。一个人都看不到。时钟敲八点半了;莫雷尔又在等待中度过了半个钟头还是来回张望从缺口上张望也越来越频繁。花园谛听脚步声。从树丛中望过去可以隐隐约约地辨别出那座屋子但那座屋子依然是黑沉沉的压根没有举行签订婚约这样一件大事。莫雷尔望一望他的表他的表指在十点一刻上;但不久那只他已经听到敲过两三遍的大时钟校正了他的表时差那只钟才敲九点半。已经比瓦朗蒂娜自己说定的时间迟了半个钟头了。对那个年轻人来说时间是一个可怕的消息分分秒秒的滴嗒声都象是铅锤似的敲击在他的心上。树叶的最轻微的沙沙声微风吹过的声音都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使他的额头冒出一阵冷汗他抖索索地放稳梯子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先把一只脚踏在第一级上。在这希望和恐惧的交替中时钟敲打十点了。“如果没有意外”马西米兰说“签订一次婚约是不可能费这样长的时间的。我已经考虑过各种可能性计算过全部仪式所需要的时间一定是生什么事了。”他激动地在铁门边踱来踱去时而把他那火烧般的头抵在冰凉的铁栅上。瓦朗蒂娜在签约以后昏过去了还是逃走时让人找回去了。这是年轻人所能设想的仅有的两种解释每种解释都那么令人沮丧。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大脑中。说不定瓦朗蒂娜在逃出来的时候精力支持不住已昏倒在那条小路上了。“哦!假如真是那样”他一边喊一边爬到梯子顶上“我就失去她了而且那只能怪我自己。”把这个念头吹进他心里的那个精灵并没有离开他而且固执地在他的耳边嗡嗡地讲个不停以致过了一会儿经过推测变成了无可质疑的事实。他的眼睛在愈来愈浓的黑暗里搜索似乎看到有一样东西躺在那阴暗的路上。他冒险喊了一声他似乎听到随风吹来一声模糊的呻吟。最后十点半的钟声又敲响了。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的太阳穴猛烈地跳动着他的眼睛渐渐模糊。他把一条腿跨过墙头一会儿已跳到那一边。现在他已经在维尔福的家里了是翻墙过来的。那会生什么后果呢?可是他没有仔细想下去他没有退回去。他贴着墙脚走了一小段路然后越过一条小路钻进树丛里。一会儿他穿过树林清晰地看见了那座屋子。根据喜庆节日的惯例屋子的每一个窗口里都应该灯烛辉煌但他所看到的却只是一个灰色的庞然大物。莫雷尔确信了一件事情那时一片云遮住微弱的月光而那座房屋似乎也笼罩在一片云雾里。一盏灯光不时急地在楼下的三个窗口间移动。这三个窗口属于圣・梅朗夫人的房间的。另外还有一盏灯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一张红色的窗帷后面那是维尔福夫人的卧室。这一切莫雷尔都知道。为了可以时时刻刻在想象中跟随瓦朗蒂娜他要她把整个屋子的情形描述了许多次他虽然没有看见过却了解得很清楚。
整幢房子的这种黑暗和静寂比瓦朗蒂娜不来更使莫雷尔感到恐慌不安。他神志昏乱痛苦得几乎疯了。他决定不顾一切地去和瓦朗蒂娜见一次面以便确定他所恐惧的那种不幸是否是真的。莫雷尔是到树丛的边上正想尽可能以最快的度穿过花园的时候忽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虽然隔得远但因为是顺风他听得很清楚。一听到这个声音他就退了回来把自己已经伸出树丛的半个身子完全藏起来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等着。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来者是瓦朗蒂娜他就在她经过的时候喊住她如果有人陪着她他虽然不能说话了但他还可以看见她知道她是安全的;如果来者是外人他就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也许可以借此得到一点消息解开这个截至目前为止还不可理解的谜。
月亮从那片遮住它的云后面逃出来莫雷尔看见维尔福出现在阶沿前身后跟着一个黑衣服的绅士。他们走下台阶向树丛这边走过来莫雷尔很快认出另外那位绅士是阿夫里尼医生。看到他们正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他机械地向后退直到他觉树丛中央的一棵无花果树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得不停在那儿很快那两位绅士也停住了脚步。
“啊我亲爱的医生”检察官说“这是上帝在惩罚我的宅子啊!多可怕的猝死啊!真象一个晴天霹雳!您别来安慰我!唉!这样的伤心事是无法安慰的。这个心头的创伤是太深了!她死了!她死了!”
青年的额头沁出一片冷汗他的牙齿在格格地抖。维尔福自称受了天罚那么那座屋子谁死了呢?
“我亲爱的维尔福先生”医生说他的声音使那个年轻人更感恐怖“我领您到这儿来不是来安慰您的正巧相反。”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检察官惊慌地问。
“我的意思是在刚才生的那场不幸后面也许还有一场更大的不幸。”
“哦!我的上帝!”维尔福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喃喃地说。
“您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的朋友?”
“是的没有别人。但您为什么到要防范得这样周到呢?”
“因为我有一个可怕的秘密要告诉您”医生说。“我们坐下谈吧。”
维尔福坐了下来说得更准确些是倒在了长凳上。医生站在他的面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莫雷尔一手按住自己的头另外一只手压住胸口深恐他的心跳被他们听到。
“死了!死了!”他在心里反复地说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
“说吧医生!我听着呢”维尔福说“让打击降临吧!我已经准备接受打击了!”
“圣・梅朗夫人的年龄当然是很老了但她一向都很康健。”
十分钟来莫雷尔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是愁坏的”维尔福说:“是的是愁坏的医生!在和侯爵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以后”
“那不是忧愁的结果我亲爱的维尔福”医生说“忧愁可以使人死亡这种事情也很少生它决不可能在一天一小时甚至十分钟之内把人杀死。”
维尔福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那本来垂着的头抬起来惊愕地望着医生。
“病人最后那一次作的时候您在不在场?”阿夫里尼先生问。
“在的”检察官回答“是您叫我不要离开的。”
“您有没有注意到将圣・梅朗夫人致死的那种病症作时的症状?”
“我注意到的。圣・梅朗夫人接连作了三次每次间隔几分钟一次比一次厉害。当您到达的时候圣・梅朗夫人已经喘气喘了几分钟了。第一次她开始痉挛我以为那只是一种神经质的痉挛但当我看到她从床上蹦起来她的四肢和脖子似乎已经僵的时候我才真正慌了。那时我从您的脸色上知道事情实际情况比我所想要更可怕。这一次作过去了我竭力想看看您的眼神但没有办到。您抓住她的手在摸她的脉搏您还没有转过头第二次作又来了。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可怕那种神经质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而且嘴巴歪扭颜色紫。”
“第三次作她就咽气了。”
“在第一次作结束的时候我现那是急性痉挛的病症您证实了我的意见。”
“是的那是当着众人的面”医生答道“但现在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哦上帝听!您要告诉我什么?”
“就是:急性痉挛和被植物物质的毒药毒死其病症是一样的。”
维尔福从凳子上惊跳起来一会儿又倒下去默默地一动都不动。莫雷尔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
“听着”医生说“我知道我所说的话的份量我也知道我是在对谁说话。”
“您对我说话是把我当作一位法官呢还是一个朋友?”维尔福问。
“朋友目前我只是在对一个朋友说话。急性痉挛和被植物物质的毒药毒死其病症是这样相似如果要我用誓来肯定我现在所说的话我也要犹豫一下所以我再对您说一遍我不是在对一位法官说话而是在对一个朋友说话。我对那个朋友说:在那病的三刻钟里我仔细观察着圣・梅朗夫人的痉挛抽搐、最后致死的症候我知道她是被毒药毒死的而且还能够说出那种杀死她的毒药的名称。”
“阁下!阁下!”
“病症很明显您看到没有?嗜睡阵阵性的精神亢奋神经麻痹。圣・梅朗夫人是服用大量的番木鳖或马钱素或许是错拿而让她服用的。”
维尔福紧紧抓住医生的手。“噢这是不可能的!”他说“我一定是在做梦!”从您的嘴里听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告诉我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求求您我亲爱的医生您或许是错了。”
“我当然也可能错但是――”
“但是?”
“但是我想并不是这样。”
“可怜可怜我吧医生!近来我遇到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看过圣・梅朗夫人没有?”
“没有。”
“有没有到药房里去买别的没有经我检查过的药?”
“没有。”
“圣・梅朗夫人有没有什么仇人?”
“据我所知是没有。”
“有没有人能因为她的死而得到好处?”
“没有的确没有!我的上帝没有的确没有!她唯一的继承人是我的女儿只有瓦朗蒂娜一个人。噢如果我想到这样的念头我就要把自己刺死来惩罚我的心意让这样的念头存留了片刻。”
“我亲爱的朋友”阿夫里尼先生说“我并没有控告任何人我说那只是一种意外您知道一种误会。但不论是意外或误会事实摆在那儿事实告诉我的良心而且要我大声告诉您:您得调查这件事。”
“调查谁?怎么调查?调查什么?”
“那个老仆人巴罗斯会不会弄错事情把准备给他主人服的药拿给圣・梅朗夫人吗?”
“家父服的药?”
“是的。”
“但准备给诺瓦蒂埃先生服的药怎么会拿给圣・梅朗夫人呢?”
“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您知道毒药对于某些疾病来说是良药疯瘫便是其中之一。譬如说为了恢复诺瓦蒂埃先生活动和说话的能力我曾尝试过种种药物后来我决定尝试最后的一种方法我已经给他服了三个月的番木鳖。在最近那服药里我为他开了六厘克番木鳖精。这种份量对于诺瓦蒂埃先生的身体毫无不良影响而且他也渐渐服惯了但却足够杀死另外一个人了。”
“我亲爱的医生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和圣・梅朗夫人的房间是隔开的而巴罗斯根本没有踏进过我岳母的卧室。总之医生虽然我知道您是世界上医术最高、医德最好的医生虽然在任何情况之下您的话在我都是如同阳光一般明亮的指路明灯医生虽然我那样信任您可是我禁不住起想那句格言:‘凡人皆有错。’”
“听着维尔福”医生说“我的同行之中您还能不能找到一个象我这样信得过的人?”
“您为什么要问我那句话?您想做什么?”
“去请他来我把我所看见的那一切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我们俩一起进行尸体解剖。”
“你们可以找到残留的毒药吗?
“不不是毒药。我并没有说我们能办到那一点但我们可以确定神经系统的兴奋状态。我们可以现明显的、无可争辩的特征我们将对您说:亲爱的维尔福如果这件事情是因疏忽而起的注意您的仆人;如果是仇恨造成的注意您的仇敌。”
“您这是什么建议阿夫里尼?”维尔福神情沮丧地说。
“只要另外再有一个人知道我们的秘密就必须得请法院来验尸了。而在我的家里生验尸案这不可能的!但是”检察官不安地望着医生继续说“如果您希望验尸如果您坚持要验尸那就照办好了。的确也许我应该来协助调查我的地位使我有这种义务。但是医生您看我已经愁成这个样子了。我的家里已经生过这么多的伤心事我怎么能再带进这么多的谣言来呢?还要因此出乖露丑。我的太太和我的女儿真会痛不欲生的!医生您知道我做了二十五年检察官做到这样的职位――是不会不结下一些仇敌的。我的仇敌多极了。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对我的仇敌无疑会高兴得跳起来等于打了一次胜仗而我却得满面蒙羞。医生原谅我这些世俗的念头!如果您是一位教士我就不敢那样对你说了但您是一个人您懂得人情。医生医生就算是您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吧。”
“我亲爱的维尔福先生”医生答道“救人类是医生最重要的责任。如果医学上还有可以救活圣・梅朗夫人的方法我就得救活她但她已经死了。我要考虑的就应该是活着的人。让我们把这个可怕的秘密埋在我们心的最深处吧。如果有人怀疑到这件事情我愿意让人把它归罪于我的疏忽。目前阁下您得注意得仔细注意――因为
第七十三章 诺言-->>(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