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览会,让每一个从外滩水路到达上海滩的人都被其深深地震撼。
租界是洋人的天堂,尽管远在万里之外的欧洲大陆上充满了战火硝烟,可外滩大马路上的洋人们依然悠闲地在夕阳余晖下散步、遛狗、聊天、随意取笑那些面黄肌瘦、衣裳不整的黄皮肤、黑眼睛们……豪华的马车、新派的汽车、人力黄包车在大马路上来来往往,远处的路口上还可见到顶着电线的电车……让人恍然觉得自己身处的不是东方古国,而是西方列强的某个繁华的海港城市。
似乎是对陌生世界心怀畏惧,又或者是想到自己即将进入这个十里洋场而产生的jī动之情,梅雪晴躲在仍然一身军服的石铿怀里,柔弱的身体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石铿默默地揽住女人的身体,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轻声道:“不用怕,这是一个新的战场,我将像以前一样战无不胜,我坚信这一点”
像是自言自语,像是某种告白,又像是安慰人的话,让梅雪晴一时有些不解。只是,她已经习惯了不解而不问,很多事儿即便问了也不会有明确的答复,只需用心观察、用心体会,总有一天,自己会明白将军这番话的。
蒋百里指着外滩大马路上驶来的五、六辆汽车,招呼道:“铁戈,他们来了,我们下去吧。”
此时,栈桥上已经没了那些普通乘客的身影,负责检查的华洋巡捕刚刚松了一口气,随着江裕轮的汽笛声和汽车队应和的喇叭声,巡捕们看到十几位身着中华民国陆军制服、佩着军刀的人从舷梯拾级而下。
华洋巡捕早已接到命令,尽管不知来者是何人,也呼啦一声列队行礼。
栈桥上匆匆行来几人,当先一位白肤华发男子年近六十,身材中等、肚腩突出、富态逼人,反倒显得两腿稍短。上唇蓄着一抹德式的腓特烈大帝胡,身上的西装笔挺,打着一条水手式的蓝花领带,一手杵着一根盘龙雕花的中式拐杖,一手拿着未曾点燃的烟斗,似乎随时都会叼在嘴上吧嗒两口一般。
蒋百里抢先一步,与来者握手道:“哈同先生,我来介绍,这位就是蔡锷蔡松坡上将军。”
名满上海滩,堪称第一大亨的英国籍犹太人哈同向蔡锷鞠躬致礼,说:“尊敬的蔡将军,您抱病率军护国,劳苦功高,盛誉满天下。能得将军垂青下榻敝舍,哈同不胜荣幸之至”
蔡锷由石铿和邹若衡一左一右扶持着行了个立正礼,手指咽喉表示难以出声说话,蒋百里忙道:“将军病情日重加之近日旅途奔波,目前已难出声发音。”
“噢,那……”哈同侧身一边,以手示意相请道:“那赶快上车,沪上几位名医已经在敝舍等候将军大驾。”
在租界华洋巡捕和哈同随从的“掩护”下,蔡锷一行尽量避开媒体和公众悄悄进住哈同花园。当夜,几位英、法、意籍医生为蔡锷轮番诊疗后,尽皆束手无策,建议蔡锷先行保守用药并静养一段时间再行诊疗,如无效果则尽快就近去日本福冈医学院请呼吸道专家诊治。在哈同的热情挽留下,心中记挂川事善后和国家政局的蔡锷也不愿意在此时就东渡日本,与蒋百里略一商量,拒绝了石铿请其立即去日本的建议,乃决定留在哈同花园调养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对此,石铿只能徒唤无奈,他总不能对蔡大将军说出那些在此时尚不能验证的“晦气话”吧?可要眼睁睁地看着蔡锷就此耽误病情,他又心有不忍、不甘、不愿与蔡锷相处日久,对这位后世颇为称道的护国英雄的了解就越深刻。
石铿不由得会设想:以蔡锷当前的人望,以蔡锷对自己人生的设想,身体健康的他很可能走上一条实业兴国和从政相结合的道路。有蔡锷在,有自己和第四魂成旅以及许许多多敬仰蔡锷的仁人志士在,这些力量一旦以蔡锷为首形成一股政治、军事实力,南、北两方面都会有所顾忌,国家的重大决策也将征询他的意见。由此,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中华民国的政治走向,甚至可以避免将延续三十多年的内战。
对此时的中华民国来说,失去蔡锷就等于失去了一个国家重宝,一个从此走向强大的机会
这一夜,石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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