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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最不合适的,与最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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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向山缺少自己童年时代的记忆,窃国一直到唯一败的记忆也都是刚刚才下载的。对于大卫来说,那一段记忆过于苦涩,不适合搭建乌托邦。他的心理年龄确实停留在“向所长”到“向老板”之间的阶段。

    他用手指使劲按着额头,仿佛想把刚才听到的那些事产生的怪异想法都从脑子里挤出去。他看着贝瑞的建模,合成器流入数据,但他又主动停止进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八十年啊,智人的时代,这足够一个普通人从出生到老死了。“一生”的跨度不过如此。

    迈克尔居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怄气。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贝瑞的声音很平静,【但对我们来说,这就是过去几十年的生活。他每天都会和我说话,讨论工作,分享他的喜悦和烦恼。他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拒绝承认网络上那个庞大、完整的我,只承认与他朝夕相处的这个‘我’。他用他的认知,强行在自己心中给这个分支赋上了所谓‘唯一性’和‘独立性’。】

    向山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在胸前。

    这会是答案吗?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骇客,那个站在网络世界顶点的女人,能想出的解决自身存在危机的可行方案之一?

    去学习一个固执老头如何成功地欺骗自己,如何把自己的幻想变成现实?

    他盯着贝-瑞β分支一号,问道:“那你呢?你作为这个‘β分支一号’,你怎么看这件事?你认同他的做法吗?你觉得你和你的本体,是两个人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前辈。】贝瑞苦笑,【我没办法觉得这里的我跟木星宙域的本体是两个人。】

    “即使记忆不同步?”

    【即使记忆不同步。】贝瑞苦笑:【我确实拥有过去八十年里,本体所不具备的、和迈克尔共同生活的记忆。这些记忆塑造了我。从情感上……我或许应该顺从迈克,承认‘β分支一号’是独立个体。但从底层逻辑上,我就是我,阿塔纳索夫·贝瑞。】

    “这个‘我’的范围是?”

    【全部。】贝瑞回答道,【包括木星宙域的本体,也包括其他的β分支,或者更边缘的γ分叉。】

    “嗯……”向山再次陷入深深的思索,“这么说可能有一点冒昧……假如,现在出了什么状况,需要你——我是指β分支一号——自我删除……”

    【当然。】贝瑞回答道,【为了特定的目标而删除一个分支,非常合理。】

    “哪怕你与迈克尔先生的共同记忆没有来得及备份?”

    【如果天平的另一端是师父的生命、师弟师妹的生命,那么……】贝瑞如此说道,【我不会犹豫。】

    关于“自我删除”假设,她讲得太平静了。

    就像在汇报系统内置时间。

    向山看着面前的贝瑞。这个有着成年女性外表的影像甚至能看出几分青春感,面容柔和。但向山很清楚,这个分支是或许可以主动欺骗别人,却难以自欺欺人——进入后台查看思考链对AI来说不是很难。AI的“在心中预演”,几乎可以看做真实。

    除非现实添加了新的线索,不然生成结果偏差不会太大。

    而贝瑞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她是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做。

    这个时代不存在不懂计算机的科研骑士。哪怕迈克尔是前沿物理学的科研骑士。

    一个顶尖的科研骑士,就是一个玩了一辈子代码的专家。

    他会看不出这一点吗?

    所以说,这个感动了自己八十年的爱情故事,其主角深爱的,其实只是一个……自带xe、符合某行业标准的程序?他每天对着一个可以随时被卸载的终端说爱,还把它当成自己的妻子。

    这不是向山在贬低,贝瑞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即使没有记忆……也是同一个人……”向山反复咀嚼,然后叹息,“也就是说……对你来说,其他与你根本没有同步过记忆的分支分叉,也是‘贝瑞’的一部分?”

    贝瑞点了点头。

    “那么,假如啊……”向山问道,“如果有一个β或者γ的贝瑞,与你从未互通过记忆,遇到了和你相似的状况……”

    【这就是我最初拒绝迈克尔的原因了。】贝瑞苦笑,【爱是一种具有排他性的情感,说不定会对阿塔纳索夫·贝瑞的网络自我整体以及社会关系网络产生不可预知的冲击。】

    贝瑞-β一号没法保证自己的其他所有分支都会拒绝其他人的求爱。

    因为这个分支就没能拒绝某人的爱。

    她没法保证其他分支不会遇上相似的事情。

    “那么……迈克尔知道这些事情吗?”

    【我第一次拒绝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贝瑞说道,【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

    贝瑞并不否认那种可能性。

    向山点了点头:“那么,再问下一个问题吧,假如你的其他分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了与你一样的选择……你会将另一个分支的伴侣视作自己的伴侣吗?”

    贝瑞沉默了。她摇头:【我没法进行模拟。我觉得这与我的准则相违背。我没法想象……】

    “因为迈克尔?”

    【……资料缺失。】

    “可以具体说明一下吗?”

    【因为资料太少,所以我无法生成符合逻辑且有说服力的思考链。】贝瑞解释道,【我尝试过很多推演,但说服不了我自己。】

    “那还真是奇怪了……”向山嘟囔,“在迈克尔眼中,我和你都是人格覆面。他只承认你是一个独立个体,却觉得你的本体是其他人。可他又觉得我是你的……额,师公之类的角色。可我明明也只是向山的复制体。难道是因为……我的本体已经死掉了?”

    他又看向贝瑞:“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我听说你们本体现在在一个危险的境地。假如啊,假如,假如第十二武神抵达木星宙域之前,侠客的战线就崩溃了,或者第十二武神也打不过——反正,你的本体死掉了,那么你和迈克尔的关系会有变化吗?”

    【多半不会。】

    “失去了这个唯一的本体之后,贝瑞的不同分支会出现分裂吗?你们会彼此敌视吗?”

    【我想应该不会吧。】

    向山指出:“可你的师父已经做出了相反的选择——她的肉体甚至都还没死亡,本体与分支就已经决裂了。”

    贝瑞似乎犹豫着。但很快,她下定决心。她摇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希望不用跟其他人说这种话。但是……这恐怕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师父自身的问题。】

    “她可是最伟大的黑客,最强的内家武者。”

    【这恰好不是内功的范畴……嗯,或许也可以算是,但肯定不是师父所擅长的‘应对电子设备的内功技巧’。】贝瑞叹息,【这是我今天才思考得到的结论。】

    实际上,贝瑞也对飞升AI·祝心雨的安排摸不着头脑,没有立刻现身。但是,第五武神数十小时前上传的数据让她有了全新的理解。她觉得,这份领悟放在个体身上或许微不足道,但是对于武神来说,或许能改变什么。

    【我是‘想象自身是阿塔纳索夫·贝瑞’的AI,本体则是……‘想象自身是阿塔纳索夫·贝瑞的生物’。‘阿塔纳索夫·贝瑞’是一个语言、模因堆砌而成的概念,自然之中本就不存在这个概念。‘阿塔纳索夫·贝瑞’这个自我,原本是某个生物为了更好使用大脑的算力资源而生成的操作界面,是一组信息。这一组信息又被植入了AI之中。】

    【就算本体死去了,我仍旧是‘想象自身是阿塔纳索夫·贝瑞的AI’,我仍旧……爱着迈克尔·约翰逊。这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无法认为我的本体是‘另一个人’。恐怕我的信息源个体也是这样认为的。】

    向山陷入沉思。

    也就是说……在“阿塔纳索夫·贝瑞”这个整体来看……

    本体与分支拒绝互通信息,其实也是某种别扭?

    就好像情侣因为对方某些毛病所以决定暂时分房睡一样?但白天还是要腻在一起这种感觉?

    向山捂住额头。这俩本性就是肉麻的吧?

    “但是根据记载,武神基本不喜欢武神……”向山如此说道,“我对第五武神还有第十二武神就抱有警惕心与排斥心。还有你师父这个案例。”

    【对于我师父,我只能这么说——很遗憾,这是她个人的问题。】贝瑞叹息,【师父她憎恶自己。她一直不肯原谅自己,她觉得自己犯下的罪就是不可饶恕的。这才是导致她信息源与强化心智解离的原因。】

    就算没有那一次决裂,祝心雨也讨厌自己。这是一种不健康的状态。

    在贝瑞看来,祝心雨原生心智与强化心智的决裂,并非是两个个体的争夺。这实质上更接近……

    “人类眼中的……人格解离?”

    【解离型身份障碍。】贝瑞叹息,【‘身份’本就是人类共同想象所虚构的概念。师父身上‘现实解体’的症状根本遮掩不了。感觉外部世界是不真实、模糊、如梦似幻或像隔着一层膜的状态……大脑在本能逃离痛苦之源。解离性失忆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完全靠的是对记忆文件的管理吧。】

    【师父大概是最不适合第一个构建强化心智的人。她能够强压下自己内心的苦痛,但是这份痛苦也在扭曲她的灵魂。这是一个客观规律。如果她放弃敏锐的思维,钝化自己的灵魂,或许可以更好抵御。但是,那也意味着放弃智慧——这在内家的领域,就是放弃武力。】

    向山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那你觉得……我呢?”

    【您的信息源与师父曾是爱侣。我想……这不是巧合吧。】贝瑞说道,【向山喜欢自己吗?】

    “哈,我这么自负的人。”

    【‘自负’实际上是一个偏负面的形容词吧?】贝瑞说道,【或许您有十倍于平均值的才能,十倍于平均值的骄傲,却也要承受百倍千倍于平均值的痛苦。】

    贝瑞感到了悲伤,感到了造化弄人。

    多么奇怪啊。人类最早摸到“飞升”的两个个体,偏偏是一对唯独不爱自己的人。

    人格覆面之间的矛盾,在更高层次的“强化自我”看来,就是一种自我攻击的精神疾病。

    或许……应该叫……内耗?

    如果在更高层次、更完整自我的视野来看,本体与AI复制体的分歧,只是一种飞升者特有的精神内耗症状。

    技术的方向没有错误。只能说,现在的技术水平,并不支持这样心理缺陷者进行飞升。

    第一个飞升者,其实更适合心理状态更健全的人。

    这很好理解吧。人类最开始进入太空的时候,先送的动物,紧接着,就是最精英的人类。最为精锐的飞行员才更有可能应付太空环境与多发状况。等到太空旅行商业化开始,经过体检与简单训练的一般人士才能够进入太空体验一下失重。而等到技术进一步成熟,残障人士也可以花钱体验了。

    理想中的“第一个飞升者”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爱自己,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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