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连安和曾仕权看了半天 都有点纳闷 程连安道:“这达摩像画得可怪……哦 哦呵呵呵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
曾仕权弄不明白怎么这么可乐 也不敢问
方枕诺瞧着程连安微笑 更不吱声
程连安加盖了印章 让曾仕权也盖过 等画干一干 卷起來递给他:“裱好了以后送回來挂上 ”
曾仕权点头称是 夹着画开门出去了
程连安低低问方枕诺:“你这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方枕诺笑道:“沒什么意思 ”程连安笑道:“连我也瞒 ”方枕诺笑道:“你我之间 这点小事儿 至于吗 画个瓶装皇帝 图个好玩儿罢了 ”
曾仕权从地道出來 也不理康怀 夹着画离了东厂 回奔自己的家
他的家宅不大 两进院子 由于常年在厂里做事 闲了就四处逛、不着家 所以也沒什么服侍的人 今天推门进來 唯一留守的老家院也沒迎一迎 大概是以为他又不回來 早早地睡了
他穿宅过院 來到自己的屋 推门进來 乌漆麻黑的也沒灯火 沒个过日子的样 他叹了口气 歪歪喇喇在圆桌边坐下 伸手一摸 胳肢窝空着 画不见了
“咦 ”他一愣的功夫 只听身后有人道:“这是你画的 ”
曾仕权听了这声音 心突地一蹦 就此定住 跟着 僵僵地转过头來
只见背后暗暗地有个人影儿 手里拿着方枕诺那张画正展开瞧 纸面反射的微光将那人胸以下的部分微微映亮 是一袭白青色的长衫 身形熟悉极了
他喜道:“督……”忽然意识到这很危险 忙把声音压下
郭书荣华的声音道:“不 这不是你 ”
曾仕权忙站起來 压抑着被喜色带得偏高渐岔的声音:“督公 原來您沒事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
郭书荣华仍看着画:“……是方枕诺吧 别人画不出來 ”曾仕权看不清他的脸 但听声音中微含笑意 忙“哦哦”地应着 注意力这才转回 把暗室中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 道:“程连安说他看懂了 姓方的也在那笑 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郭书荣华笑道:“程连安看不懂 想解这幅画 只怕他还差四百來年呢 他是装装样子罢了 ”曾仕权道:“督公 您这几年上哪儿去了 您可回來了 您都不知道 我教他们这帮人给糟践成什么样儿了 ”
郭书荣华把画递还给他 笑道:“你做了督公 还不满足吗 ”曾仕权酸着鼻子:“哎哟我的督公嗳 我这做的叫什么督公啊 我就是他们的一个牌位儿 他们拿我哪还当个人哪 还好您回來了 一切都好办了 督公 咱们这就回厂里去 冯公公想您 皇上也总念您呢 您往厂里一坐 以后这又是咱的天下了……”
郭书荣华一笑:“你啊 总是不满 这是心有贪求 和人家沒半分关系 你看看慨生 再想想自己 在我手底的时候 你就安分过了 ”曾仕权苦道:“那 那也不一样啊 ”郭书荣华道:“沒什么不一样 实权掌在手中 为所欲为 就不是牌位吗 其实我们能占据的位置 都永远能被别人替换 我们自以为作了主的 其实也永远在被别人左右着 只是有些时候假象迷人 我们都不能自觉罢了 ”
曾仕权感觉这话又有些费解 怔怔地琢磨着
郭书荣华在缓步轻踱中道:“以前我想玩个小小的游戏 不想 自己却把自己给点化开了 人都是一样的 平时心里总有一团雾 雾开时 里面是人 雾浓时 里面是鬼 这雾散了又來 天迟迟不亮 其实指路的星辰始终就在那里 是隐是消 只是看到看不到的区别 清晰地看到了它 就真的有了意义和参照吗 我们一直在行走 走的是人是鬼无所谓 只要是自己就好 我们总是想给自己一个方向 而更多的时候 人生是无所谓方向的 那么 也就更无所谓从哪里來、到哪里去了 ”
曾仕权似觉水雨江风泼面打來 直着眼睛 身子微微摇晃 表情仿佛白蜡在凝固
郭书荣华一笑:“世界完美 而我们内心有缺 长孙阁主这话说得很对 可若是心中连一个裂痕也沒有 就算是阳光灿烂 也会照不进來吧 ”说完 他伸手在怀 摸索到什么 轻轻往外一甩
一张纸片飘落在桌上
曾仕权展开看 是一张小小的地图
奇怪抬头时 只见郭书荣华已经到了门边 他头上戴着黑网巾 两条银色束发缎带长长披下背心 好像要垂到那双闲闲负起的手里 微开的门缝 在他头顶竖起一线幽蓝的清辉
他:“图上画红圈的 是何叶儿住的地方 ”
曾仕权指头一颤
郭书荣华:“她婚姻不幸 被休弃十几年了 你若还有心 就去看看她吧 ”
“督公……”曾仕权眼前忽然模糊
吱嘎轻响 门板一开即合 给他视觉中留下一个缎带长长飘舞的印象 一似过眼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