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了绿泥纱的圆绷子做着针黹 头也不抬地听完他的叙述 冷笑道:“那敢情的 徐阁老是什么人物 当年严嵩都看不透他 何况别人 ”张齐嘬牙道:“瞧你 这心里倒底有沒有谱儿 这会儿又來替他说话了 ”“哟 要谱儿啊 ”吴氏把活计往腿上一担 翻起眼睛道:“要谱儿上独抱楼啊 我又不是巷子里唱曲儿的 要的什么谱儿啊 ”
张齐怏怏道:“你看 我去那地方不也是公事吗 这你也得着补一句 ”
吴氏歪歪细颈子 似乎觉得自己吃这飞醋有点过 低头干活儿不吭声了 隔了半晌 又停下手道:“话说回來 侯爷的计策就真的沒效果吗 徐家若不受影响 何必用跳船的话來敲打你 说着笑着、肚里扭着 点着逗着、心里怄着 说明啊 他们其实已经虚了 ”
一句话又把张齐说含糊了 大瞪着两个眼睛 对着灯火苗直勾勾地发愣
吴氏道:“人心隔肚皮 做事两不知 越聪明的人越是信不着人 我看这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在当间儿可得小心点儿 别再俩船一动 把你的大衩给劈了 ”
张齐越发烦躁起來:“我还兴夹了裆呢 ”吴氏掩口笑道:“哎哟 那我可就真得到打磨场寻摸寻摸去了 ”张齐瞧她在灯下笑得妩媚多娇 脸上几颗小麻子越发地俏皮可爱 不免一阵心旌神摇 可是心里正愁得沒缝 情绪很快又低落下來 道:“你还有心思笑 徐阁老这边用我又信不着我 侯爷那边有拉拢之意 又防着我 如今我是后杈抓不实、前枝够不着 两头不讨好 摔下來可就真个变成呆猴儿了 ”吴氏听他说得愁苦 放下活计 过來拢脖子坐进他怀里笑道:“瞧这官教你当的这个累 还不如回家接着种桔子去 ”
想起家乡桔林成熟时一片火燎红云般的景象 张齐脸上惨淡一笑 当初父亲累考不中 于是心灰意冷 在家种桔维生 取的便是“中举”之意 讨个吉祥 之后加力培养自己 以期代父圆梦 自己十年寒苦倒也争气 金榜題名之时老爹爹喜出望外 把八年卖桔的钱都拿出來 请乡亲们吃了一个月的流水席 那时候众乡亲欢笑敬酒 纷纷称颂 父亲酒到杯干 脸膛儿喝得红通通 毛孔亮起來好像桔皮上的小坑儿 嘴笑得更是好几天都沒合拢 他这心里 是多么地高兴啊 当时自己头顶插花、身上披红地就在旁边看着 父亲捧酒碗的手指又圆又粗 上面布满夹着泥沙的小裂口 关节糙得像翘皮的树瘤 已经远远不像是个书生了 那钵大海碗一次次地举起來 酒水顺着他花白胡须淋漓而下的样子就如印在了自己心里 事隔多年还是这么清晰、这么鲜明 如今自己做了这么个御史的官 不上不下的熬日月 身心俱疲 倒真不如在家读书帮农的时候自在轻松 然而家乡父老都以自己在京做官为荣 若是蔫溜溜地回去 莫说父亲要气个半死 只怕在乡亲面前也抬不起头來挺不起胸了
“想什么呢 ”吴氏在他怀里拱了拱身子 领口内抹胸露出了一角
张齐低头:“想吃桔子 ”
吴氏掩怀一笑 将额角抵在他的颈侧轻蹭:“想吃桔子 可要自己剥哦 ”
独抱楼内一片灯火通明 常思豪、徐渭、梁
八章 计中计-->>(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