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蕴漾,不禁心头生喜,仍涩涩叹道:“可不敢说陷害二字,只当是对我有误解罢,向皇上提出建议调我入京的,是给事中吴时來,我在南方屡获大捷,手握重兵,引起朝臣顾虑也不为奇,然而此人却称我对朝廷不满,暗示我有反心,这实在是无中生有,唉……”
常思豪道:“他总不能凭空诬人清白,”戚继光恭请他归座,这才道:“千岁不知,当初我平了浙江倭患,闻福建告急,便急调兵而去,头一仗便拿下了横屿岛这块最难啃的骨头,它本是倭寇大本营,因占地利,易守难攻,曾让闽军吃尽了苦头,扫平此处,军民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得胜后我便在海边召开庆功宴聚将会饮,当时明月皎洁,大家席地而坐,望海观涛,平酒方肉,吃得兴高采烈……”他说到此处原有两分快意,长吸了一口气,脸上又变得满是寂寥之色:“沒想到,当时席间有人吃醉,言说我的军功实大,足以封侯,皇上只封个总兵官,未免不够,众将都附合称是,我一时兴起,便起身随兴吟唱了一首《凯歌》,”
常思豪道:“得胜之歌,必定慷慨激昂,”
戚继光摇头而叹:“若不是这首歌,也不会惹出那许多事來,”常思豪道:“莫不是歌中有了犯忌的言语,”戚继光苦笑道:“是否犯忌,元敬却不好说了,这短歌不长,我且吟來,请千岁评判,”略施一礼,吟道:“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常思豪闻之沉默片刻,道:“果然气冲斗牛,吴时來挑你的理,必是在封侯二字了,”
戚继光道:“千岁英明,吴时來确是抓住了这两字大作文章,言说部下如此妄议君非,我不严厉斥责,反吟此歌,实属借題发挥表示对皇上不满,更有扩大争议,搅动军心,鼓动部下怨上作乱之嫌,”
常思豪一笑:“那戚大人你,究竟有无封侯之意呢,”
戚继光脸上变色,登时起身作揖道:“千岁明鉴,实实绝无此意,元敬但有一腔热血,只在报国安民而已,席上吟唱此歌,乃大醉之际顺着众将高兴一时失口,岂是发泄不满,责怪皇上,”
常思豪心想:“当初在南下平倭之前,你便曾写下‘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诗句以为述志明心,这两句诗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现在又來‘觅个封侯’,岂非是自相矛盾,若无此心,大可绝口不谈就是,为何写出诗來又句句不离封侯,”一笑道:“戚大人不必如此,我也在军队待过,哪个小旗不想做总旗,哪个部将不想做将军,”
戚继光听了,果然脸上尴尬,
常思豪眼皮微落,全无所谓地道:“这本是人之常情,吴时來据此嚼你的舌根,也是毫无用处,大人何必夸张到如坐针毡,”
戚继光叹道:“他参我原不只这一条而已,还说我手下浙兵被称为‘戚家军’,更是大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军乃国家之军、天子之军,岂可称戚家军之理,一经怂恿成患,來个黄袍加身,后果不堪设想,”
常思豪失笑道:“当年岳飞手下军兵称‘岳家军’,也沒见秦桧以此责难,吴时來这理未免挑得太歪了罢,”
戚继光双睛起亮,折身感激道:“千岁明见,六科之中,多是这类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这些言官百无一能,只会空发牢骚,沽名钓誉,别人在阵前浴血,他们却在后面拼凑是非,不管打胜打败,总是有他们话说,”
常思豪已然今非昔比,一听他说出这话,又一副大遇知音的样子,心里已经提高了警觉,淡然道:“言官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不过想來皇上自有公断,总不会任人搬弄是非,”
戚继光道:“是,是,照说吴时來这些言语提交上去料也无人理会,可是居然能通过部议,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别有内情,我本來对他不甚了解,这些日子着人一查,打探出些底细,这才感觉到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