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博低声道:“公事。”
    “哦?”冯大司马垂下目光,缓缓道,“若是公事,我不在雒阳,尚有陛下在,就算陛下不在,尚书台亦可决之。”
    “公有何要事,竟然连尚书台都不能决?还要专门等我回来,才敢上门论之?”
    秦博咳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博还没恭贺君侯一举收复河北,立下不世之功。”
    冯大司马摆摆手:
    “虚话就无须多说,说正事即可。”
    “河北一战,君侯破井陉如裂缟素,越燕山如履平地,堪称兵锋之主,世人闻之,无有敢在君侯面前称将者……”
    贺言未说尽,冯大司马忽然一笑,声音沉沉:
    “秦公此言过矣!江东亦有名将。昔日吕子明白衣渡江,陆伯言火烧连营……”
    “君侯!”秦博没有想到,话才刚起了个头,冯某人竟然就有翻脸的意思。
    但见他面有惊骇之色,一下子没守住心神,双腿一软,“扑通”一下滑到地上。
    荆州之变,夷陵之战,是汉吴之间不可提及的伤疤。
    现在季汉国势如日冲天,将士皆是虎狼,又有冯某人这等知兵之人领军。
    听大司马这意思,莫不成季汉打算解除与大吴的盟约?
    当然,汉吴之间的盟约,还轮不到秦博操心。
    但汉吴没了盟约,那……那两国之间的易市怎么办?
    两国涉及的巨额易市真要被突然切断了,校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说不得第二日就要被陛下满门抄斩填补府库。
    这不开玩笑,也不是夸张,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很大可能性。
    陆逊死后,他早年在荆州开辟的屯田,基本都被瓜分了个干净。
    不是改种了甘蔗,就是改成了桑田。
    给季汉卖粗糖,卖生丝,赚来的钱再从蜀地买粮食,船只在荆州与蜀地之间往来一趟,只要不走空,不知比苦哈哈地单种粮食多赚多少钱。
    汉吴友谊万岁!
    所以参与这场瓜分盛宴的,除了各家大族和各路军头,自然也不能少了校事府。
    为了给陛下分忧,校事府还在各地设置关卡,给各家商队收税。
    与季汉各类大宗物资相关的易市,更是深度参与其中。
    甚至直接从季汉手里拿到物资份额,直接贩卖获利。
    懒得卖的,加个零转给下家,也是平常的事。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些年校事府为了给陛下弥补府库的亏空,不知杀了多少人的父母。
    更别说光是早年干的那些事,仇敌就已经遍布朝野。
    真要被断了财源,再没了给陛下筹措钱粮的渠道,校事府一个也别想逃。
    自己和吕主事,说不得还要被五马分尸。
    最关键是,自己跑这一趟大司马府,大司马就突然说翻脸,这么大个罪名,他秦博要死多少回也担不起啊!
    “大,大,大司马……饶命!”
    看到秦博这般模样,冯大司马眼中微有惊异之色。
    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就能吓得秦博露出丑态。
    “秦公何以如此?吾不过是欲与秦公谈一谈吴地名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秦博在此刻,爆发出往常所没有的急智:
    “名将者,不外乎知天时地利人和。”
    “吕子明白衣渡江,借的是云梦泽百年大雾,天时也;陆伯言火烧连营,凭得是夷陵三百里枯槁木,地利也。”
    “然大司马虎步河北,时值隆冬飞雪,无天时可借,越太行天险,无地利可凭,收河北流民,绝伪魏人和。”
    “且吕将与陆相皆逝矣,君侯春秋鼎盛,与逝者相争,有失身份。”
    冯大司马听到这个话,再看看秦博的模样,意味深长地一笑:
    “起,秦公快起!适才相戏耳,秦公何以至此?”
    相……相戏?
    秦博差点哭出声来。
    “君侯,君侯当真是性情之人。”
    “哈哈……言归正传,说吧,方才秦公想要跟我说的公事,究竟是什么?”
    秦博重新落座,整了整衣冠,也不知是刚才被吓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显得有些呐呐,最后说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