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叡来说,刘协之死,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汉禅位于魏,已有十数载,天下人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加上这十数载,刘协活得一直很是滋润,谁也不相信他的死,会有什么蹊跷。
    就是正常的寿终正寝。
    洛阳流行瘟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天下大乱这么多年来,蝗灾、旱灾、水涝、瘟疫,几乎年年有。
    但如果这两件事情一前一后,无缝接连发生,那很可能就会出现问题。
    因为刘协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了。
    “洛阳现在怎么样了?”
    山阳城就在大河北边,与洛阳隔河相望。
    (感谢书友指正:刘协所在的封地是在山阳城,即现在的焦作市,属河内郡,不是山阳郡。)
    前脚刚到山阳城,后脚洛阳就开始流行瘟疫,曹叡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觉得自己倒霉。
    “陛下,洛阳现在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都携家带口地逃出城外。”
    尚书郎廉昭似早就料到曹叡会问起这个问题,连忙上前轻声回答:
    “更有甚者,在城中散播流言,攻讦朝廷,委实可恶!”
    “什么流言?”
    廉昭吱吱唔唔地说道:
    “反正就是一些贼人恶毒之言,听了只会污耳,陛下还是莫要放在心上……”
    曹叡闻言,脸色阴冷:
    “我现在是让你说出来!”
    廉昭脸色一白,匍匐在地,哭道:
    “那些贼人,只言陛下不行仁道,逼死山阳公,故上天降警,以示惩戒。”
    “还有人说,大魏篡汉,得国不正,故连年灾祸,今凉州出了祥瑞,上写‘大讨曹’,乃是汉室复兴之兆。”
    “只言从魏者,与垓下之战时加入楚军有何区别?”
    “更有甚者,公然开唱冯贼新作:严风吹霜百草凋,筋干精坚虏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
    诗是好诗,但曹叡却听得暴跳如雷。
    什么虏?
    谁是虏?
    你全家都是虏!
    但见他大喝一声:“够了!”
    同时猛地站起来,盛怒之下,一脚把廉昭踢翻。
    此时的曹叡,已是气喘如牛,眼珠发红。
    “贼子,恶贼,冯贼!”
    “巧言令色,心狠手辣,不得好死,定然不得好死!”
    堂堂魏国皇帝,竟是不顾仪态,犹如妇人般咒骂不已。
    也怨不得曹叡这般失态。
    因为前年曹植刚死不久,去年中原就开始流传起一首《哭曹子建》。
    什么“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什么“竹死桐枯凤不来”,什么“良马足因无主踠”。
    就差没指着魏国两代皇帝的鼻子骂了。
    曹叡知道,天下人本就有不少人同情自己那位皇叔,怜其才而不能展。
    这么一首诗,简直就是写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去了。
    但对于自己来说,那就是要诛心啊!
    本以为总算是领教了冯贼的心狠手辣,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此贼的恶毒!
    正值如此敏感时刻,突然冒出这么一首“汉家战士三十万”,曹叡已经可以想像出洛阳士吏究竟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你这么会写,是专门写死人诗的吗?是吧?是吧?”
    曹叡浑身哆嗦着,连声骂道,“这么喜欢写死人诗,怎么不去死呢!”
    六月的中原,已经进入了最热的时候。
    虽然屋内有冰鉴,但曹叡仍觉得浑身燥热无比,太阳穴在突突跳动,眼睛开始胀疼起来。
    气急攻心之下,曹叡突然一阵阵发黑,身子开始有些摇摇晃晃。
    原本蜷缩在角落装死的廉昭,看到曹叡有些不对劲,连忙起身,哭叫道:
    “陛下,陛下保重身体啊!冯贼巧言令色,言辞恶毒,陛下若是为此生气,那才是中了此贼的毒计!”
    曹叡撑着廉昭的肩膀,跌坐回座位上,闭眼张着嘴,连连喘气。
    廉昭见此,连忙倒了一碗早就冰好的蜜水:
    “陛下,水来了。”
    曹叡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才觉得身体的焦渴减轻了一些。
    廉昭又是抚胸又是捶背了好一阵,曹叡终于把气喘匀了。
    廉昭这才低声道:
    “陛下,贼人居边陲之远,尚有祥瑞,大魏居天下正中,怎能落于贼人之后?”
    “臣近日得闻一奇事,这大魏的祥瑞,怕是要落在此事上。”
    曹叡猛地睁开眼:“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