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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红雪(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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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牙兵拾起地上的鹰帜,小步向高仙芝处跑来。

    “小心!”李嗣业看到其人背后猛冲过来一匹重甲战马。

    晚了,马上地骑手长矛斜插。持旗牙兵一声惨呼,为之搠穿,扑然倒地,鹰帜再次忽悠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高仙芝马前!

    “保护大将军!”不等李嗣业发令,三四支箭矢已经将破阵骑手射下马来,随即寒光一闪,一把陌刀将倒地的师人拦腰砍成两截。

    苏西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同伴企图夺旗地失败战斗,四个唐人将他团团围住。让他没有丝毫喘息之机,更别说夺旗了。但是鹰帜划过头顶落在前方时,他还是瞥上了一眼。鹰帜就在前面!怎么,唐人没有放箭?他们那令人厌恶的弓箭!

    狡猾地唐人见荷泰若依冲近。立刻将他们的战马围成一圈。自己却胆怯地躲在后面射箭,跟随自己冲进来的荷泰若依重骑接连冲击几次未果。反而纷纷落马,荷泰若依一往无前的红色披风铺满了大地,同时洒满大地的,还有英勇战士地鲜血!苏西斯怒不可遏,这那里是战士所为,分明是鼠辈的龌龊之举!

    不知怎么的,周围熟悉的师语呐喊渐渐稀疏,倒是唐人的号叫愈发激昂,难道战友都被割裂开了?有些发蒙的苏西斯站稳脚跟,回头望了望,折断前蹄的坐骑歪倒在一边痛苦地打着滚,它再也不能站起来了。伏在马匹身后的唐人正有条不紊地将一个个绕圈奔驰的荷泰若依射倒,远处滚滚烟尘中,唐军地旌旗招展,却不见骨多里的鹰帜,难道冲出的缺口又被唐人补上了?整整一千荷泰若依重骑啊,怎么才这么几个人?极目望去,只看见近处乱窜地数十骑,其他的人呢?苏西斯衷心希望他们还在附近,只是自己看不见。他觉得嘴里发咸,呸地吐了一口,居然是粘粘地一口血!

    唐人骑白马地统帅!你这只卑劣胆怯的老鼠,有本事你出来!苏西斯向天空高举起自己地剑,发出了雄师一样的咆哮,让我的火焰将你烧成灰烬!披头散发的苏西斯砍伤了一个逼近自己的唐人,也注意到两把弩机正在向自己瞄准,恍惚间,他看见那个骑白马的唐人主帅就在离自己不远处,很近,很近,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漠然的微笑。嘿,你!苏西斯无声地大喊,你过来和我决一死战!

    “慢着!”李嗣业喝令弩手,“这人是个勇士!不可用箭!”

    “嘿,小子!见你是条好汉!弃剑投降,饶你不死!”李嗣业抡了个刀花,“听见了吗?懂不懂?”

    回答他的是一双充血的虎目,受伤的老虎还是老虎!好一条汉子!

    李嗣业点点头,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师武士艰难地移动着脚步,嘴角吐着血沫,紧紧握着自己缺口的剑。虽然血污遮盖了他的脸,但还是看得出是位英气勃发的美少年,少年英雄,委实难得!

    苏西斯根本举不起剑了,他伤痕累累的右臂已经快流尽血了,那支穿透大腿的箭也无情地折磨着他,迟滞着他愈来愈虚弱的步伐。

    神啊,再给我最后的力量!

    李嗣业一抖腕,苏西斯的剑应声而落。“还不跪下乞降!”

    耳边似乎响起奇怪的嚎叫,痛苦而悲愤,哦,是那头祭祀的健牛临死前的嚎叫!

    苏西斯在高仙芝马前倒下了,他的手还在拼命向前抓,仿佛还在挥剑斩向他的目标,啊,神啊!国王,我的父亲,我的国家和人民……,我令你们失望了!

    两行热泪在垂死的脸上划过,洗清了苏西斯湛蓝的眼睛,哥门提斯,荣誉属于我!父王,您的儿子无愧于您!

    挣扎的苏西斯停止了呼吸,在他僵直的手臂边缘。是横陈地荷泰若依鹰帜……。

    绝望的师战士看着手里折断的佩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骄傲地方阵轰然崩塌!

    尽管拼死搏杀,方阵中央的佩尔塔还是被玄甲营冲垮了!张达恭地重骑犹入无人之境。从中央向右横扫左翼师军,而玄甲步卒则调头向左。与碾过右翼师军的凤翅营逐步接近!不仅如此,重新聚拢的胡族轻骑受急急赶来的番兵营突厥精骑带动,正猛烈攻击左翼师横阵的侧后,驱散了操纵巴里斯台地师人。而虎贲、牙兵两营也完成了变阵,开始凶猛地反击。腹背受敌的师人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兵败如山倒了!

    师人的骄傲和自信粉碎了!

    他们在唐军冷酷无情的打击下乱成一团,即使是最勇敢的小队长,也开始抱头鼠窜,人人争相逃命,千军万马自相腾踏,彻底沦为刀俎之肉!

    狂奔的阿里将后面的铁鹞子们远远抛在后面,灵性的它知道主人急于想赶到前方红色鸟旗飘扬的地方,因此它尽管已经挂彩受伤。精疲力竭,但仍旧疯狂地扬蹄奔驰,速度反而越来越快!阿史摩乌古斯再怎样抽打坐骑也赶不上前面地李天郎。他胆战心惊地看着四支师重弩发射的标枪从李天郎头顶和身侧擦边飞过,要不是阿里惊世骇俗的奔跑速度。没有任何躲避动作地李天郎肯定会被射穿!阿里。跑得太快了!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李天郎的大枪枪缨已经零落不堪,六把倒曲钢钩也只剩下四个。上面挂着碎肉和战袍残片,整杆枪从枪尖到枪杆都沾满血迹,有些滑手。这是大枪问世以来,最为血腥地一战!

    看见惊慌后退地师车弩了,一小队师骑兵正向自己这里冲来,好象要掩护他们撤退。李天郎大枪一抖,毫无惧色地迎向敌手,那个,难道是素迦?

    口吐白沫的阿里将李天郎连同大枪一起飙进了师骑兵队伍中,两名师骑手根本做不出反应便被大枪挑落马下,第三个明明看见对方地长矛被素迦架开,眼前却有寒光一闪,身首顿时异处!阿里一口气从队伍头冲到队伍尾,它的身后跌落了五具尸首!

    素迦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天郎如幽灵厉鬼一般从自己队伍刮过,转眼间便将自己的卫队打得七零八落,自己也就堪堪架住对方一矛!要不是自己亲历,素迦绝对会以为是痴人说梦。我的神啊,这是人么?

    待他清醒过来,一手提刀,一手舞枪的李天郎已经杀入正在进攻隘口的师队伍中!

    “放箭!放箭!一起放箭!”素迦象见到老鼠的女人一样尖叫起来,“射死他!”

    一样才从惊骇中清醒过来的卫士们纷纷张弓搭箭,向腾挪鹘击的李天郎瞄准但是他们不是阿史摩乌古斯,在他们放箭之前,有三人却先后背中箭倒了下去,接着有更多的箭飞来,赵陵他们也赶到了!

    正在拼杀的李天郎觉得肩胛一寒,大枪脱手,一小截箭镞从右肩冒了出来,中箭了!是近距离发射的暗箭,否则也不会轻易穿透铠甲!他本能地回头一望,黑风骤至的阿史摩乌古斯大棒挥处,一堆师士卒东倒西歪,中间那名弓箭手正捂着头挺身倒下。

    “主人!小

    还好,没伤到筋骨!

    李天郎也顾不得拔箭,只用左手握刀猛砍,隘口近在咫尺,红色鸟旗就在眼前!

    “是大人!是李大人!”马搏几乎喜极而泣,“我看见都尉大人了!看见蟠龙军旗了!”

    “他、奶奶,奶奶的,”马大元用左手拄着长矛,咬牙切齿地站起来,“让我看看!”

    “弟兄们,援兵来了!李大人来了!杀呀!”白苏毕嘶声叫道,呼呼地喘着粗气,“看住我们的鸟旗!”

    “大人,弟兄们在这里!死也没有退一步!死也没有……。”马大元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的整个右臂都被巴里斯台发射的标枪打断了,要不是凭着坚韧的毅力,他早就昏死过去了。

    “大叔!”马搏脸上血泪纵横,他死死地站在浑拓和倒地地马大元前面。砍杀着面前出现的每一个敌手。用光箭矢的雕翎团箭手也加入了最后地战斗。而狗急跳墙的师人不顾伤亡,淌着同伴地血泊不断进攻,已经有小股士卒冲过了隘口。要不是从天而降的檑木,他们就能跑回旃陀罗拔了!

    “来不及了!发信号堵塞隘口吧!”白苏毕看着即将被冲垮的防线。无奈地叫道,“发信号吧!”

    “不行!大人就来了!他没有发令!”马搏手里的刀钝得不成样子,“不行!”

    雷鸣般的马蹄声,山崩地裂般地呐喊。

    武威军的呐喊!

    席卷战场的唐军主力开始全力追歼溃散的师军队,杀声响彻云霄。旌旗遮天蔽日!

    心急火燎的李天郎左冲右突,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逐渐向隘口靠拢,红色鸟旗近在咫尺!

    突然,阿里惨嘶一声,浑身一抖,四蹄一软,口鼻双目鲜血喷射!

    即使如此,忠心的战马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它咬紧牙关支持片刻,竭力让背上的主人有时间稳住身形。“阿里!稳住!”李天郎滚鞍下马,抱住马脖子大叫。“别去!”

    阿里紧绷的肌肉溶解般松弛下来,强悍的身躯虚弱地倒下了。甚至没有抬头望自己主人最后一眼。战马立刻死去了,不是因为受伤。而是亡命地奔跑炸裂了她不堪重负的心脏!

    “不!”李天郎将满腔怒火都倾注在了“泼风”刀上,没有人能够拦住他的去路。数不清地萨满沙长矛在这位唐军悍将四周聚集,师人显然试图将他乱矛分尸。手里只有一把刀的李天郎很快血透战衣,尽管如此,其刀锋所向,无不引发畏缩地战栗。

    阿史摩乌古斯看见主人落马,立刻红了眼睛,吐着长舌头急急奔来地“风雷”“电策”更是不会让自己的主子陷入孤军奋战。一人两犬如怒涛排堑,杀入战团,李天郎处险之虞立刻改观。而紧随其后地铁鹞子和雕翎团则将战局完全扭转,进攻隘口的师人再也支持不住,在唐军追杀下退潮般败走了。即使是匆匆赶来的素迦,也不能劝阻他们逃命的步伐。

    玛纳朵失和白苏毕相拥而嚎,只有此时才能明白什么是劫后得存,什么可称九死一生,什么叫尸山血海拣条命。阿史摩乌古斯搀着步履蹒跚的李天郎,缓缓走向垂落的红色鸟旗,面容干涸的剩余士卒们挣扎着站起身,迎接他们的“雅罗珊”。“风雷”和“电策”用鼻子拱闻着死去的阿里,啾啾悲鸣。

    “大人!”

    “大人!”

    西凉士卒们都是铁打的汉,此时却一个个泪雨滂沱,声音哽咽。

    “大人,还能见着您那!嘿嘿!总算没给大人和咱西凉好汉丢脸!”脸色苍白的马大元露出了笑容,“你说的酒,可得算数!”

    “算数!算数!”李天郎握住马大元血迹斑斑的左手,“不醉不休!”

    李天郎的目光挨个扫过自己部下的脸,为自己训练出的这支精兵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弟兄们!你们都是全安西最厉害的好汉!”

    红色鸟旗和蟠龙军旗并列而立,掌旗的浑拓和玛纳朵失一齐带头发出胜利的呐喊,所有的番兵营士卒紧接着高声应和,声震山谷。

    在山顶烽燧,几乎目睹了整个战败过程的勃特没正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每吐一口,他便发出一声巨大的呻吟。看守他的西凉士卒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他便象死猪一样昏死了过去。

    成群的师败兵慌不择路,溃不成军地向隘口山坡败退。他们明明知道那里是吞噬人的雪窝也顾不了许多了,就象那群被狼群驱赶的岩羊。山脚的小溪冰块碎裂,一层层尸体很快填满了湍急的流水,乌红的鲜血将水染成了赤色。

    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唐军将师军团包围在山坡下,重新集结的弓弩手几乎是在肆无忌惮地屠杀挤成一团的师人。而步卒们也纷纷放下手里兵刃,拈弓搭箭,任意射杀着深陷雪窝的敌手。

    一切都完了!

    素迦跪倒在雪地上痛哭流涕,他的师大军,他的英雄业绩,他的鹰帜,他的国家,都完了,都会被埋葬在这雪窝里!

    而志得圆满的高仙芝并没有被眼前恢弘的胜利所陶醉,他的马鞭正重重落在惊魂失措的阿史那龙支脸上!“贪功愚钝不说,擅离战位不提,不援隘口不论,光凭你进军迟缓,杀敌不力就可以斩了你!”高仙芝怒不可遏,“如今尔等休说一句话,立刻挥军疾进,日落前拿下旃陀罗拔!否则,数罪并罚,斩立决!”

    根本不敢摸脸上的鞭痕,阿史那龙支的动作和逃命的师人一样快。他施礼拨转马头,呼哨一声,催马向隘口疾驰,两千轻骑随之呼啸而去,很快超越诸军,消失在隘口。

    “不是给他个大便宜么!”李嗣业不解地问高仙芝,“现旃陀罗拔几无一并一卒把守,唾手可得,阿史那龙支瞬时便可拔之。胡人势必进城劫掠,尔等寸功未建,大将军为何……。高仙芝笑了笑,“挨了一鞭的阿史那肯定会进城屠戮,以泻怨气,正好以立我安西都护府之威,朝廷或西域诸国若有诘难,则是胡人之过耳,本使自有处置……。”

    李嗣业低头闭上了嘴,恐怕还不止于此吧,他不敢再往下想……。

    上千具前伏后仰的尸体陷没在深浅不一的雪窝里,洁白的大地因此赤红,散落的兵器旗帜点缀其间,构成了师兵败的凄惨画面。受伤的师战士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集在可怜的圆盾后面,苟延残喘。费兰吉提斯重甲和圆盾上,插着刺猬一样的箭矢,就是一声假装的鸣镝,也让成惊弓之鸟的师人战抖不已。

    “哈哈!哈哈!拿我的鹰帜来!冲啊!冲啊!”一个披头散发的师人突然冲出人群,狂笑着,冲着缓缓逼近的唐军手舞足蹈,“冲啊!冲啊!萨满沙之槌!”

    两声短促的号角,箭雨停止了。

    “啊!啊!萨满沙之槌!”

    疯子且舞且笑,淌进布满尸体的小溪,一边伸手拉那些尸体,一边大喝:“都起来!不许再睡!你们可是荷泰若依!你们是佩尔塔!你们是费兰吉提斯!啊,你们都不动,好看我的!我是军神!都跟我来呀!冲啊!”

    疯子毫无惧色地迎向如墙而进的唐军,在盾牌前被撞翻在地,几个唐军士兵出阵,抡起棍棒枪杆一阵乱打,疯子嗷嗷乱叫,狼狈不堪。最后捶胸顿足地号哭起来,“都不听我的,都不听我的!这下完了!失败了!”

    从盾牌缝隙小心翼翼张望的师人尽皆目瞪口呆:那个满嘴胡言乱语,失心发疯的,就是他们的军神,素迦!

    还勉强树立的几杆鹰帜怆然倒下……!

    一股浓浓的黑色烟柱从帕拔铁隘口山后升起,阿史那龙支攻陷了师都城旃陀罗拔。

    高仙芝很满意一切都按照自己计划逐步实现了。

    他终于笑出声来,越笑声音越大,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盖过了素迦癫狂的嘶号,席卷了残阳如血的战场,飞过披肝沥胆的大唐将士,直贯入红雪皑皑的南迦山!

    “大唐!大唐!”成千上万的唐军将士随声而噪,鼓号齐鸣,威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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