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蓄积奇货颇多,尽带在身边随行,作寓在清河坊客店。因吏部引见留滞,时时出游伎馆,衣服鲜丽,动人眼目。客店相对有一小宅院,门首挂着青帘,帘内常有个妇人立着,看街上人做买卖。宣教终日在对门,未免留意体察。时时听得他娇声媚语,在里头说话。又有时露出双足在帘外来,一湾新笋,着实可观。只不曾见地面貌如何,心下惶惑不定,恨不得走过去,揎开帘子一看,再无机会。那帘内或时巧啭莺喉,唱一两句词儿。仔细听那两句,却是“柳丝只解风前舞,诮系惹那人不住”。虽是也间或唱着别的,只是这两句为多,想是喜欢此二语,又想是他有甚么心事。宣教但听得了,便跌足叹赏道:“是在行得紧,世间无此妙人。想来必定标致,可惜未能勾一见!”怀揣着个提心吊胆,魂灵多不知飞在那里去了。
一日正在门前坐地,呆呆的看着对门帘内。忽有个经纪,挑着一篮永嘉黄柑子过门,宣教叫住,问道:“这柑子可要博的?”经纪道:“小人正待要博两文钱使使,官人作成则个。“宣教接将头钱过来,往下就扑。那经纪墩在柑子篮边,一头拾钱,一头数数。怎当得宣教一边扑,一心牵挂着帘内那人在里头看见,没心没想的抛下去,何止千扑,再扑不成一个浑成来,算一算输了一万钱。宣教还是做官人心性,不觉两脸通红,哏的一声道:“坏了我十千钱,一个柑不得到口,可恨!可恨!”欲待再扑,恐怕扑不出来,又要贴钱;欲待住手,输得多了,又不甘伏。
正在叹恨间,忽见个青衣童子,捧一个小盒,在街上走进店内来。你道那童子生得如何:短发齐眉,长衣拂地。滴溜溜一双俊眼,也会撩人;黑洞洞一个深坑,尽能害客。痴心偏好,反言胜似妖饶;拗性酷贪,还是图他撇脱。身上一团孩子气,独耸孤阳,腰间一道木樨香,合成众唾。向宣教道:“官人借一步说话。”宣教引到僻处,小童出盒道:“赵县君奉献官人的。”宣教不知是那里说起,疑心是错了,且揭开盒子来看一看,元来正是永嘉黄柑子十数个。宣教道:“你县君是那个?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忽地送此?”小童用手指着对门道:“我县君即是街南赵大夫的妻室。适在帘间看见官人扑柑子,折了本钱,不曾尝得他一个,有些不快活。县君老大不忍,偶然敦得此数个。故将来送与个官人见意。县君道:‘可惜止有得这几个,不能勾多,官人不要见笑。’”宣教道:“多感县君美意。你家赵大夫何在?”小童道:“大夫到建康探亲去了,两个月还未回来。正不知几时到家。”宣教听得此话,心里想道:“他有此美情,况且大夫不在,必有可图,煞是好机会!“连忙走到卧房内。开了筐取出色彩二端来,对小童道:“多谢县君送柑,客中无可奉答,小小生活二匹,伏祈笑留。”
小童接了走过对门去。须臾,又将这二端来还,上复道:“县君多多致息,区区几个柑子,打甚么不紧的事,要官人如此重酬?决不敢受。”宣教道:“若是县君不收。是羞杀小生了,连小生黄柑也不敢领。你依我这样说去,县君必收。”小童领着言语对县君说去,此番果然不辞了。明日,又见小童拿了几瓶精致小菜走过来道:“县君昨日家惠过重,今见官人在客边,恐怕店家小菜不中吃,手制此数瓶送来奉用。”宣教见这般知趣着人,必然有心于他了,好不傒幸!想道:“这童子传来传去。想必在他身旁讲得话做得事的,好歹要在他身上图成这事,不可怠慢了他。”急叫家人去买些鱼肉果品之类,烫了酒来与小童对酌。小童道:“小人是赵家小厮。怎敢同官人坐地?宣教道:“好兄弟,你是县君心腹人儿,我怎敢把你等闭厮觑!放心饮酒。”小童告过无礼,吃了几杯,早已脸红,道:“吃不得了。若醉了。县君须要见怪,打发我去罢。”宣教又取些珠翠花朵之类,答了来意,付与小童去了。
隔了两日,小童自家走过来玩耍,宣教又买酒请他。酒间与他说得入港,宣教便道:“好兄弟,我有句话问你,你家县君多少年纪了?”小童道:“过新年才廿三岁,是我家主人的继室。”宣教道:“模样生得如何?”小童摇头道:“没正经!早是没人听见,怎把这样说话来问?生得如何,便待怎么?“宣教道:“总是没人在此,说话何妨?我既与他送东送西,往来了两番,也须等我晓得他是长是短的。”小童道:“说着我县君容貌,真个是世间无比,想是天仙里头摘下来的。除了画图上仙女,再没见这样第二个。”宣教道:“好兄弟,怎生得见他一见?”小童道:“这不难。等我先把帘子上的系带解松了,你明日只在对门,等他到帘子下来看的时节,我把帘子揎将出来,值得重些,系带散了,帘子落了下来,他一时回避不及,可不就看见了?”宣教道:“我不要这样见。”小童道:“要怎的见?宣教道:“我要好好到宅子里拜见一拜见,谢他平日往来之意,方称我愿。”小童道:“这个知他肯不肯?我不好自专得。官人有此意,待我回去真白一声,好歹讨个回音来复官人。”宣教又将银一两送与小童,叮瞩道:“是必要讨个回音。”
去了两日,小童复来说:“县君闻得要见之意,说道:‘既然官人立意倦切,就相见一面也无妨。只是非亲非故,不过因对门在此,礼物往来得两番,没个名色,遽然相见,恐怕惹人议论。’是这等说。”宣教道:“也是,也是。怎生得个名色?”想了一想道:“我在广里来,带了许多珠宝在此,最是女人用得着的。我只做当面送物事来与县君看,把此做名色,相见一面如何?”小童道:“好到好,也要去对县君说过,许下方可。”小童又去了一会,来回言道:“县君说:‘使便使得,只是在厅上见一见,就要出去的。’”宣教道:“这个自然,难道我就挨住在宅里不成?”小童笑道:“休得胡说!快随我来。”宣教大喜过望。整一整衣冠,随着小童三脚两步走过赵家前厅来。
小童进去禀知了,门响处,宣教望见县君打从里面从从容容走将出来。但见:衣裳楚楚,佩带飘飘。大人家举止端详,没有轻狂半点;年纪面庞娇嫩,并无肥重一分。清风引出来,道不得云是无心之物;好光挨上去,真所谓容是诲淫之端。犬儿虽已到篱边,天鹅未必来沟里。
宣教看见县君走出来。真个如花似玉,不觉的满身酥麻起来,急急趋上前去唱个肥喏,口里谢道:“屡蒙县君厚意。小子无可答谢,惟有心感而已。”县君道:“惶愧,惶愧。”宣教忙在袖里取出一包珠玉来,捧在手中道:“闻得县君要换珠宝,小人随身带得有些。特地过来面奉与县君拣择。”一头说,一眼看,只指望他伸手来接。谁知县君立着不动,呼唤小童接了过来,口里道:“容看过议价。”只说了这句,便抽身往里面定了进去。宣教虽然见一见,并不曾说得一句悼俏的说话,心里猾猾突突,没些意思走了出来。到下处,想着他模样行动。叹口气道:“不见时犹可,只这一番相见,定害杀了小生也!”以后遇着小童,只央及他设法再到里头去见见,无过把珠宝做因头,前后也曾会过五六次面,只是一揖之外,再无他词。颜色庄严,毫不可犯,等闲不曾笑了一笑。说了一句没正经的话。那宣教没入脚处,越越的心魂镣乱,注恋不舍了。
那宣教有个相处的粉头,叫做丁惜惜。甚是相爱的。只因想着赵县君,把他去在脑后了,许久不去走动。丁惜
卷十四 赵县君乔送黄柑 吴宣教干偿白镪-->>(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